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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卷一百五十三原文

  孙玉庭 蒋攸銛 李鸿宾

  孙玉庭,字寄圃,山东济宁人。乾隆四十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检讨。五十一年,出为山西河东道,父忧去,服阕,补广西盐法道。嘉庆初,就迁按察使,历湖南、安徽、湖北布政使,举发道员胡齐仑侵冒军需,诏嘉之。

  七年,擢广西巡抚,调广东。安南国王阮光缵为农耐、阮福映所逼,叩关乞内避,命玉庭驰赴广西察办。福映已灭光缵,遣使纳款,玉庭疏陈其恭顺,请受之。寻福映请改国名曰南越,仁宗疑之。玉庭言:“不可以语言文字阻外夷乡化之心。其先有古越裳地,继并安南。若改号越南,亦与中国南粤旧名有别。”乃报可。广东海盗日横,玉庭议防急於剿,请增兵严守口岸,禁淡水米粮出海以制之。寻调广西,十年,复调广东。时总督那彦成专意招抚,玉庭意不合,疏陈其弊,谓:“盗非悔罪,特为贪利而来。官吏贪功,不惜重金为市。阳避盗名,阴撄盗实。废法敛怨,莫此为尤。”上韪其言,那彦成由是获罪。

  十三年,英吉利兵船入澳门,总督吴熊光但停贸易,未遣兵驱逐,上斥畏葸,罢熊光,调玉庭贵州。寻百龄至粤,追论熊光,且劾玉庭不以实入告,坐罢归。已而予官编修,在文颖馆行走。十五年,授云南巡抚,兼署云贵总督。调浙江。二十年,英吉利贡使不原行跪拜礼,廷议以其倔强,遣之。会玉庭入觐,面奏驭夷之道:“妄有干求,当折以天朝之法度;归心恪顺,不责以中国之仪文。”反覆开陈,上意乃解。

  二十一年,擢湖广总督。未几,调两江。漕、盐、河为江南要政,日臻疲累。玉庭久任封圻,治尚安静,整顿江西、湖北引岸缉私,筹款生息,津贴屯丁,减省漕委,随事为补苴之计,稍稍相安。宣宗即位,特加太子少保衔。时用尚书英和言,清查直省陋规,立以限制,下疆臣议久远之法。玉庭疏言:“自古有治人无治法。果督抚两司皆得人,则大法小廉,自不虞所属苛取病民;非然者,虽立限制,仍同虚设,弊且滋甚。各省陋规,本干例禁。语云:‘作法於凉,其弊犹贪。’禁人之取犹不能不取;若许之取,势必益无顾忌。迨发觉治罪,民已大受其累。府、厅、州、县禄入无多,向来不能不藉陋规为办公之需,然未闻准其加取於民垂为令甲者,诚以自古无此制禄之经也。伏乞停止查办,天下幸甚。”疏入,诏褒其不媿大臣之言。

  道光元年,授协办大学士,仍留总督任。是年入觐,与玉澜堂十五老臣宴。帝询淮盐疏销之策,玉庭言:“汉口为淮南售盐总岸,向来船到随时交易,是以畅销。自乾隆中立封轮法,挨次轮售,私盐乘间侵越。”因胪陈六害,请复旧章,从之。又言漕粮浮收不能禁革,不如明与八折为便。御史王家相奏言事类加赋,侍郎姚文田、汤金钊亦论之,事遂寝。然州县困於丁费,浮收仍难禁绝,胥吏上下其手,专累良懦,因玉庭议不行,疆臣不敢复请;至同治初,始定漕耗,卒如玉庭议。

  四年,拜体仁阁大学士,留任如故。会高家堰决,河督张文浩遣戍,部议玉庭革职,诏念前劳,宽之,留任。寻复以借黄济运无效,褫职,予编修休致。户部复劾其不行海运,而河病运阻,责偿滞漕剥运费十之七,命留濬运河。工竣,回籍。十四年,重宴鹿鸣,加四品顶戴。寻卒,年八十有三。

  子善宝,以举人荫生授刑部员外郎,官至江苏巡抚;瑞珍,道光三年进士,由翰林官至户部尚书,谥文定。孙毓溎,道光二十四年一甲一名进士,官至浙江按察使;毓汶亦以一甲二名进士,官至兵部尚书,自有传。曾孙楫,咸丰二年进士,翰林院庶吉士,官至顺天府尹。四世并历清要,家门之盛,北方士族无与埒焉。

  蒋攸銛,字砺堂,汉军镶红旗人。先世由浙江迁辽东,从入关,居宝坻。乾隆四十九年,成进士,年甫十九,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嘉庆初,迁御史,敢言有声,受仁宗知。五年,出为江西吉南赣道,署按察使。八年,广昌斋匪廖幹用作乱,攸銛率兵平之。疆臣上其功,会丁母忧去。十年,特起署广东惠潮嘉道,历江西按察使、云南布政使。十四年,调江苏,就擢巡抚。调浙江,擢江南河道总督,以不谙河务辞,诏回原任。

  十六年,擢两广总督。严於治盗,遴勤幹文武大员驻广、肇、韶、连诸郡居中之地,分路搜截,饬州县官赴乡劝导耆老,使境内不得藏奸,举劾严明,吏皆用命。历擒匪盗七百馀名,自首者许自新,特诏褒奖。十八年,应诏陈言,略曰:“我朝累代功德在民,而乱民愍不畏法,变出意外,此皆由於吏治不修所致。臣观近日道、府、州、县,贪酷者少而委靡者多。夫阘冗之酿患,与贪酷等。窃以为方今急务,莫先於察吏,而欲振积习,必用破格之劝惩。凡贪酷者固应严参,平庸者亦随时勒休改用,勿俟大计始行覈办。其有勤能者,即请旨优奖。果道、府、州、县得人,则祸乱之萌自息。”次年,又上疏曰:“道府由牧令起家者十之二三,由部员外擢者十之七八。闻近来司员少卓著之才,由於满洲之荫生太易,汉员之捐班太多。请饬部臣随时考覈,其不宜於部务者,以同知、通判分发各省,使练民事,部曹亦可疏通。今之人才沉於下位者多矣,请饬大臣荐达,择其名实相副者擢用。抑臣更有请者,任事之与专擅,有义利之分,若任事而以专擅罪之,人皆推诿以自全矣。协恭之与党援,有公私之别,如协恭而以党援目之,人且立异以远嫌矣。此近今之积习,为大臣者当力除之。至翰林儒臣,务在崇正学,黜浮华,养成明体达用之才,不必以文章课殿最。科道为耳目之官,敷陈能否得体,纠劾是否为公,询事考言,难逃洞鉴。其有卓越清正者,当由京堂而擢卿贰,与翰詹参用。用人之道,因才因地因时,臣下无可市之恩,君上有特操之鉴。人无求备,政在集思,此之谓也。”疏入,上嘉纳之。

  英吉利兵船入内洋,攸銛饬停贸易,乃听命引去。请禁民人为洋人服役,洋行不许建洋式房屋,铺商不得用洋字店号,清查商欠,不准无身家者滥充洋商,及内地人私往洋馆,并如议行。商人负暹罗国货价,以官钱代偿,既而贡使来缴还。攸銛以奉旨颁给,乃示怀柔,不得复收回,却之,诏嘉其得体。

  二十二年,调四川总督。四川兵故骄纵,一裁以法。民多带刀剑,禁乡村设炉制兵刃。城市编牌取结,有犯连坐。以义仓租息助灌县都江堰岁修,禁派捐累民。重修文翁石室,兴学造士。言官请禁非刑,饬属销毁违法刑具,而严戒纵匪,不得博宽厚虚名,贻闾阎实害。二十四年,率土司头目入都祝嘏,赏赉有加。时因庆典,普免天下积欠钱粮,独四川无欠可免,诏嘉其抚绥有方,予优叙。二十五年,仁宗崩,入谒梓宫,宣宗谕褒为守兼优,加太子少保。

  道光二年,召授刑部尚书。寻授直隶总督。值水灾,请截南漕四十万石,赈款先后二百万两,逾年赈事竣。时方治畿辅水利,命侍郎张文浩莅其事,寻以程含章代之,攸銛与合疏言东西两淀,大清、永定、子牙、南北运五河,及天津海口、千里堤,不可缓之工,请部拨银一百二十万两;又疏陈千里堤章程,规复两淀垡船汊夫,移改管河员弁驻所,添建巡防堡房。并如议行。命协办大学士,仍留总督任。五年,拜体仁阁大学士,充军机大臣,管理刑部。以回疆平,加太子太保。

  七年,授两江总督。疏言总督於河务非专责,与河臣同治,徒掣其肘,请毋庸驻清江浦,从之。时清水不能敌黄,漕运屡阻。攸銛初在浙,不主海运,至是见河、漕交困,试行海运便利,遂请续行,并预储银六十万两,备河运盘坝之用。廷议方主倒塘济运法,且疑其畏难便私,不许。攸銛疏辩,极言倒塘之不足恃,上终不以为然,姑许海运,而禁言盘坝。未几,海运亦罢。以张格尔就擒,追论赞画功,晋太子太傅。

  黄玉林者,盐枭巨魁,以仪徵老虎颈为窟穴,长江千里,呼吸皆通,诏责严捕,玉林投首,乞捕私自效。十年,攸銛病,乞假,假满,召回京供职,而玉林复图贩私,攸銛疏请严治,发遣新疆,寻复虑其潜回滋事,密请处绞。诏诛玉林,切责攸銛苟且从事,严议褫职,加恩降兵部侍郎。未至京,卒於途,优诏轸惜,依尚书例赐恤。

  攸銛精敏强识,与人一面一言,阅数十年记忆不爽。勇於任事,不唯阿。尤长於察吏,荐贤如不及,所举后多以事功名节著。子霨远,官至贵州巡抚,自有传。

  李鸿宾,字鹿苹,江西德化人。嘉庆六年进士,选庶吉士,授检讨。迁御史、给事中。十八年,巡视东漕。会林清之变,数疏陈时政利弊;又以山东、河南、直隶毗连之地,频年遭兵,条上善后事,始受仁宗知。命偕河督吴璥、巡抚同兴按河督李亨特贪劣不职状,得实以闻。

  十九年,超授东河副总河。时微山湖蓄水尽涸,运河淤塞。鸿宾自巡漕时讲求疏泉济运之策,至是疏瀹上游,湖水通畅,潴蓄充盈,漕运无阻,被褒奖,命赴睢工,会同吴璥塞河。二十年,擢河东河道总督。由谏官不三年而膺方面,为时所罕。寻丁母忧,赐金治丧,予谕祭,异数也。服阕,署礼部、兵部侍郎,命赴河南、山东谳狱,并察黄河、运河、湖水情形。二十三年,署广东巡抚。二十四年,授漕运总督,复调河东河道总督。河决兰阳、仪封,命偕尚书吴璥治之,鸿宾专驻仪封。会北岸马营坝复决,合疏言马营土质沙松,河溜尚劲,未能遽定坝基,被诘责,遂自陈不胜河督之任。诏斥其见吴璥办工迟缓,虑同获咎,预为地步,褫职,予郎中衔,留河南专司大工钱粮。二十五年,命营山东运河事务,兼署山东巡抚,专驻张秋,筹备趱运事。寻授安徽巡抚。道光元年,调漕运总督。

  二年,擢湖广总督。初,湖广行销淮盐,用封轮法,大商垄断,小商向隅,甫改开轮,又有跌价争售之害。鸿宾请设公司,签商经理,无论盐船到岸先后,小商随到随售,大商按所到各家计引均销。试行两月后,贩运踊跃,著为令。时议折漕以资治河,鸿宾疏言徵收折色,弊窦丛生,莫若令民间完交本色,由州县卖米易银,转解河工,诏以易启抑勒捏价、加收平色诸弊,未允行。

  调两广总督。广东通商久,号为利薮。自嘉庆以来,英吉利国势日强,渐跋扈。故事,十三行洋商有缺,十二家联保承充,亏帑则摊偿。英领事颠地知洋行获利厚,欲以洋厮容阿华充商,诸商不允,乃贿鸿宾得之。颠地曰:“吾以为总督若何严重,讵消数万金便营私耶!”於是始轻中国官吏。容阿华寻以淫侈耗赀逃,勿获,官帑无著,不能责诸商代偿,乃以抽分法为弥补,众商藉以渔利,夷情不服,日益多事。鸦片流行日广,漏银外洋,鸿宾屡疏陈查禁之法及禁种罂粟,并增筑虎门大角炮台,以资控御,而奉行具文,未有实效。十年,协办大学士,仍留总督任。

  十一年,崖州黎匪乱,鸿宾驻雷州,令提督刘荣庆、总兵孙得发剿平之。给事中刘光三奏广东匪徒立会滋扰,鸿宾疏陈:“无三点会名目,惟抢劫打单,勒索民财,根株未绝。随时访拿,准自首免罪。请广、潮、肇、嘉诸府州山场荒地,令无业游民报垦,永不升科,庶衣食有资,免流匪僻。”如议行。入觐,赐花翎。十二年春,湖南瑶赵金龙倡乱,广东连州瑶闻风蠢动,遣兵防剿。五月,鸿宾赴连州,三路进兵,虽有斩获,兵弁伤亡多,疏请俟湖南事竣进剿,诏斥任贼蔓延;提督刘荣庆衰庸,不早纠劾,严议革职,改留任。命尚书禧恩等由湖南移师赴粤剿办,禧恩言:“粤兵多食鸦片,不耐山险,鸿宾陈奏不实。”褫职逮治,遣戍乌鲁木齐。十四年,释还,予编修。家居久之,二十年,卒。

  论曰:宣宗初政,励精求治。孙玉庭、蒋攸銛并以老成膺分陕之寄,大事多以谘决。其时盐、河、漕皆积困,玉庭持重,晚稍模棱。攸銛直行己意,眷注遂衰,然其汲引人才,识量远矣。李鸿宾初以建言骤起,后乃簠簋不饬,贻海疆隐患。三人皆不能以功名终,公私之殊,不可概论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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