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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·执节原文

  赵孝成王问曰:“昔伊尹为臣而放其君,其君不怨,何可而得乎此也?”子顺答曰:“伊尹执人臣之节,而弼其君以礼,亦行此道而已矣。”王曰:“方以放君为名,而先生称礼,何也?”子顺曰:“以礼括其君,使入于善也。”曰:“其说可得闻乎?”答曰:“其在《商书》。太甲嗣立而干冢宰之政,伊尹曰:‘惟王旧行不义,习与性成。予不狎于不顺,王姑即桐,迩干先王其训,罔以后人迷。王往居忧,允思厥祖之明德。’是言太甲在丧,不明乎人子之道,而欲知政。于是伊尹使之居桐,近汤之墓,处忧哀之地,放之不得知政。三年服竟,然后反之,即所以奉礼执节事太甲者也。率其君以义,强其君以孝道,未有行此见怨也。”王曰:“善哉!我未之闻也。”

  魏安釐王问子顺曰:“马回之为人,虽少才文,梗梗亮直,有大丈夫之节。吾欲以为相,可乎?”答曰:“知臣莫若君,何有不可?至于亮直之节,臣未明也。”王曰:“何故?”答曰:“闻诸孙卿云:‘其为人也,长目而豕视者,必体方而心员。’每以其法相人,千百不失。臣见回,非不伟其体干也,然甚疑其目。”王卒用之。三月,果以谄得罪。

  新垣固谓子顺曰:“贤者所在,必兴化致治。今子相魏,未闻异政,而即自退,其有志不得乎?何去之速也?”答曰:“以无异政,所以自退也。且死病无良医,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,以义事之,固不获安,救亡不暇,何化之兴?昔伊挚在夏,吕望在商,而二国不理,岂伊、吕之不欲哉?势不可也。当如今日山东之国,弊而不振,三晋割地以求安,二周折节而入秦,燕、齐、宋、楚,楚已屈服矣。以此观之,不出二十年,天下尽为秦乎!”

  季节见于子顺,子顺赐之酒,辞。问其故,对曰:“今日家之忌日也,故不敢饮。”子顺曰:“饮也。礼,虽服衰麻,见于君及先生,与之粱肉,无辞,所以敬尊长而不敢遂其私也。忌日方于有服则轻矣。”

  魏安釐王问天下之高士,子顺曰:“世无其人也,抑可以为次,其鲁仲连乎!”王曰:“鲁仲连,强作之者,非体自然也。”答曰:“人皆作之,作之不止,乃成君子。文武欲作尧舜而至焉,昔我先君夫子欲作文武而至焉。作之不变,习与体成,则自然矣。”

  虞卿著书名曰《春秋》,魏齐曰:“子无然也。《春秋》,孔圣所以名经也。今子之书,大抵谈说而已,亦以为名何?”答曰:“经者,取其事常也,可常则为经矣。且不为孔子,其无经乎?”齐问子顺,子顺曰:“无伤也,鲁之史记曰《春秋》,经因以为名焉,又晏子之书亦曰《春秋》。吾闻泰山之上,封禅者七十有二君,其见称述,数不盈十,所谓贵贱不嫌同名也。”

  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雀于赵王,而缀之以五彩,赵王大悦。申叔以告子顺,子顺曰:“王何以为也?”对曰:“正旦放之,示有生也。”子顺曰:“此委巷之鄙事尔,非先王之法也,且又不令。”申叔曰:“敢问何谓不令?”答曰:“夫雀者取其名焉,则宜受之于上,不宜取之于下,下人非所得制爵也。而王悦此,殆非吉祥矣。昔虢公祈神,神赐之土田,是失国而更受田之祥也。今以一国之王受民之雀,将何悦哉?”

  申叔问曰:“犬、马之名皆因其形色而名焉,唯韩卢、宋鹊独否,何也?”子顺答曰:“卢,黑色;鹊,白黑色,非色而何?”

  魏公子无忌死,韩君将亲吊焉。其子荣之以告子顺,子顺曰:“必辞之。礼,邻国君吊,君为主,今君不命子,则子无所受韩君也。”其子辞韩,韩君乃止。

  子高以为赵平原君霸世之士,惜不遇其时也。其子子顺以为衰世之好事公子,无霸相之才也。申叔问子顺曰:“子之家公,有道先生,既论之矣。今子易之,是非焉在?”答曰:“言贵尽心,亦各其所见也。若是非,则明智者裁之。”

  申叔问子顺曰:“礼,为人臣三谏不从,可以称其君之非乎?”答曰:“礼所不得也。”曰:“叔也昔者逮事有道先生,问此义焉,而告叔曰:‘得称其非者,所以欲天下人君使不敢遂其非也’。”子顺曰:“然,吾亦闻之。是亡考起时之言,非礼意也。礼,受放之臣,不说人以无罪。先君夫子曰:‘事君,欲谏不欲陈。’言不欲显君之非也。”申叔曰:“然则晏子、叔向皆非礼也。”答曰:“此二大夫相与私燕,言及国事,未为非礼也。晏子既陈‘履贱而踊贵’于君,其君为之省刑。然后以及叔向,叔向听晏子之私,又承其问所宜,亦答以其事也。”

  魏王问子顺曰:“寡人闻昔者上天神异后稷,而为之下嘉谷,周以遂兴。往者中山之地无故有谷,非人所为,云天雨之,反亡国,何故也?”答曰:“天虽至神,自古及今,未闻下谷与人也。《诗》美后稷能大教民种谷,嘉以利天下,故《诗》曰:‘诞降嘉种’,犹《书》所谓‘稷降播种,农植嘉谷’,皆说种之,其义一也。若中山之谷,妖怪之事,非所谓天祥也。”

  赵王问相于平原君,平原君曰:“邹文可。”王曰:“其行如何?”对曰:“夫孔子高,天下之高士也,取友以行,交游以道,文与之游,称曰好义,王其用之。”王卒不用。后以平原君言问子顺,且曰:“先生知之乎?”答曰:“先父之所交也,何敢不知?”王曰:“寡人虽失之在前,犹愿闻其行于先生也。”答曰:“行不苟合,虽贱不渝,君子人也。”王遂礼之,固以老辞。

  赵王谓子顺曰:“寡人闻孔氏之世,自正考甫以来,儒林相继,仲尼重之以大圣。自兹以降,世业不替,天下诸侯咸资礼焉。先生承绪,作二国师。从古及今,载德流声,未有若先生之家者也。先生之嗣,率由前训,将与天地相敌矣。”答曰:“若先祖父,并禀圣人之性,如君王之言也。至如臣者,学行不敏,寄食于赵,禄仕于魏,幸遇二国之君,宽以容之。若乃师也,未敢承命。假令赖君之福,愿后世克祚,不忝前人,不泯祖业,岂徒一家之赐哉?亦天下之庆也!”王曰:“必然,必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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